【上海卷】一声
年纪尚小的时候，我总捏着一支铅笔，趴在门前的小木桌上写写画画。
“啾——”秋凉春暖，只要那长长的一道刹车声响起，我便晓得了——外公回来了。
外公冲我一笑，拖着长长的调子道一句：“嘿——我回来啦——”那腔调，颇有几分像那缠缠绵绵的《梁祝》——实是我们江南的乐音。
老家的“小百花越剧团”是陪着我长大的——外公就爱带着我到处跑，只为赶一场已不知听了几遍的“戏”。
“喔——今天可早——”外婆便放下手中的念珠，和着电视中的音乐接上一句。
我放下手中的笔，左右看看，便觉得自己又听得一出《十八相送》。
我嫌外公的发音不标准，于是跳下小凳子，追着他进了厨房。我的目光落到外公手中的大袋小袋上，一大堆指导的话还未酝酿完毕，脱口便是一句：“哇！今天买了这么多好吃的！”
等到那一袋袋菜蔬鱼虾上了餐桌，外公便会喜滋滋地赞外婆一句手艺一流，借此夸到今天的食材有多新鲜，价格有多骇人，去晚了就卖光了之类。
“那你下次少买喔！”非要外婆噙着笑损他一句，外公才轻轻往外婆身上一靠，笑眯眯的接上：“这不是我们两个小鬼在家嘛！”
我顾不上放下嘴中叼着的鸡翅膀，抬头，傻呵呵的笑了。
汽车的刹车声划破那个雨夜，惊得路边农家犬吠连连。
外公被肇事人送往市医院，省医院，又辗转到首都，最后在这个惯用英语的国家驻留。
我陪着他，时而用并不熟练的语言向医生护士打听起外公的情况，换来几句长度虽短，但对我来说，再艰涩难懂不过的话。
我看着他麻木地轻眨着的眼睛，看着他无意识张开的嘴巴，看着他的食物被冰冷的机器搅和在一起，成为粘稠的糊状物，抽进巨大的针筒中，一管又一管，注入他尚未停止工作的胃中。
“书房门前一枝梅，树上鸟儿对打对……”
外公的手机响了，正是那出《十八相送》。我瞟一眼显示屏上的名字——云。那是我外婆的名字。
“囡囡，你记得常给我打电话喔，你外公听到我这么骂他，肯定要起来跟我吵的，他多听听就醒了……”
“我在家给他念经，等你阿姨把这个念珠寄过去，你就缠到你外公手腕上喔。这个是水晶的，很灵的，他前年陪我去庙里买的……”
“他要是实在醒不来了，你就早点告诉我，别瞒着我喔……别瞒着我，我好给他准备要用的东西……”
我不敢看了。我闭眼，又睁眼。我再看他。看到他从头顶到脚尖，都泛起明丽的光彩。
“外公，”我抓住他畸变的手，“我想回家喔……”
“梁兄你花轿早来抬，我约你七巧之期我家来，临别依依难分开。心中想说千句话，万望你梁兄早点来……”
——根据真实事件改编。
——零分作文，感谢你读到这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