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旭尧

　　买下《君不见》其实很偶然。“偶然”真是个美好的词。
　　除却一些名家名著之外，我是很少购买没有事先读过的书籍的。说起来有点亏心，《君不见》的网络版，我至今没有读过。看到后记中无执道长说“内容并无太大差别”，我便心安理得的再将这事缓缓了。
　　非常幸运，拿到了这套海景房（x）。
　　为了写这则repo，我几乎是以飞的速度看完了《君不见》。但真正提笔的时候，又觉得脑中空空，竟什么也写不出来。只好冒着被老师遣送回家的风险，细细再读了一遍。
　　故我可以很负责任的说：《君不见》是需要用心去读的书。
　　

　　扉页一句“前尘往事，无须再提”，其实已将全书的基调定下：无论是晓星尘还是薛洋，都不是适合追忆过去的人。一个放不下，一个求不得。
　　
　　“多年前你恨我胁你上金鳞台，于是你屠了白雪观，废子琛双目，后又欺我眼盲，毁我清修，借我之手杀掉子琛，逼我自刎，身陨魂碎……”
　　——《君不见》十一
　　晓星尘，明月清风晓星尘。“一个谦谦君子，一个行正道之人”，在某一天做出违背正道之事后——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——便实在很容易掉进自我厌弃的深渊。在一遍又一遍的自我厌弃中，仇怨越来越重，憎恨越来越深，再无法消解。
　　我认为晓星尘对薛洋，必定是有恨的。
　　薛洋带着笑走进晓星尘的生命，伤害他，陪伴他，又毁掉他。而《君不见》中，晓星尘的第二世，“还”他一双眼，一条命的，却也是薛洋。对于晓星尘来说，这与其说是薛洋在戏弄他，不如说是老天在戏弄他。
　　君不见，君不知，君不信。
　　——《君不见》十七
　　上一世的薛洋，这一世的白黎，在此时的晓星尘眼中，都是行恶时蛮不讲理，行善时别有用心的。一个良性泯灭的恶人忽有一天做出一副一心向善的模样，这在一个曾经的受害者眼中，除了“不敢信”以外，恐怕还有“不愿信”。
　　怎么会是薛洋？
　　晓星尘，明月清风晓星尘。在薛洋将欠下的“还清”后，在这场全新的，两不相欠的博弈中，他恨无可恨。对于薛洋上一世所做的一切，晓星尘无法苟同，更无法原谅。他心中的“义”叫他无法苟同，他曾经的“事出有因”和“难言之隐”叫他无法原谅，更没有资格原谅。
　　明月高高在上，与清风作伴，笑谈人间尚好，只因他看不见这千万里云端之下，有的是藏污纳垢之所。
　　这人间，这金玉其表，败絮其中的人间。
　　薛洋将他从高处拉下，让他深陷泥潭不可自拔，让他陷入自我厌弃与矛盾之中无法清醒。
　　——《君不见》二十五
　　怎么偏偏是薛洋。
　　在一次又一次的亏欠与偿还之中，晓星尘想不通，理不顺，他感到迷失。
　　直到梦魇篇两人错入对方梦境，晓星尘遇见幼年薛洋，却没有认出他——因为那时薛洋干净明澈的双眸中，还没有怨毒，没有恨。他虽以流浪为生，此番不过替人送一封信，以换取一块点心。他小心翼翼，他像每一个上过学堂，有父母教养的孩子一样，完成他人的要求，然后要求一点他被承诺过的酬劳。此时的薛洋，尚走在那所谓的“人间正道”。
　　那时的薛洋是那么弱小，那么纯真——以至于晓星尘竟没有一眼认出来。
　　不知是因为入梦之前他们的血液相融的缘故，还是因为这血腥场面令人发指，孩童的哭嚎在晓星尘耳中宛如千刀万剐，他在被迫和他一同经历着这份痛苦。
　　——《君不见》二十八
　　这样真切的，完完全全的感同身受。
　　一根被碾断的小指，一只锁灵囊，一颗发黑的糖。
　　晓星尘这才意识到，这竟就是薛洋的心魔，是他短暂的一生。
　　他一遍遍地向晓星尘重复着“你来得太晚”。其间的痛苦与悲怆，真正使晓星尘动摇。而晓星尘性格中无可避免的犹豫与矛盾却再一次将他困住，使他再一次将“面对”一词埋藏于心。
　　晓星尘，明月清风晓星尘。
　　他放不下。
　　

　　薛洋其人，我一直不知作何评价，也不敢去评价，更多的时候，是自认为没有资格去评价。
　　他不是可以用一个“可怜”或是“可恨”就能概括的角色。
　　我不曾感同身受他的遭遇，我在寥寥十数年的人生中去寻，到底是没找到有什么痛苦，可与幼年断指相提并论。
　　薛洋大大咧咧地往桌子上一坐，无辜地摊了摊手：“不能，小瞎子吵不过我凭什么怪我不让着她？难道宰一只鸡吃鸡还得控诉我凭什么吃它吗？大的欺负小的，强的欺负弱的，有什么不对？不就是弱肉强食吗？不想被人欺负，那就先学会成为可以欺负别人的存在。”
　　——《君不见》三十三
　　幼年的经历使薛洋无法相信这世上会有人不求回报地付出，无法相信这世上竟有完完全全的好人存在。
　　薛洋将“好意”“帮助”都理解为利益交换的条件，他只相信弱肉强食，只相信各取所需——既然他薛洋从未付出真心——他甚至不知真心为何物——那么也不会有人对他付出真心。故而那年他被晓星尘所救，朝夕相处下来，发现晓星尘竟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，发现晓星尘对他的好，是真的出自内心，不求回报后，薛洋在潜意识中，已将晓星尘放在了一个与其他人不同的位置。
　　他嫉妒晓星尘想得通透，却又怨恨着他把他们之间那些过往撇的一干二净，他教他抛下过去重新开始，却不想过他要不要重新开始。
　　至少，至少薛洋。一点都不想就这么把那些和晓星尘的过去撇清。
　　——《君不见》四十
　　薛洋惦念着晓星尘对他的好，惦念着每天都能要到的一块糖，惦念着那无微不至的照顾。晓星尘在不自知时弥补了薛洋从小缺少的那份好。这份好，这个人，让这个无恶不作的孩子念念不忘。
　　如今回忆起来，薛洋觉得他对晓星尘锲而不舍的纠缠，大抵是源于习惯了晓星尘陪在自己身边的感觉，他贪恋他的温柔与关怀，那是他前半生里从未得到过的东西，一旦触碰便想死死地捏在手里。
　　——《君不见》四十
　　他想要独占这份好。
　　上一世，薛洋明知不可能，却偏要晓星尘与他走到同一条路上，想要晓星尘与他同行，并且只能与他同行。但他只换得了晓星尘一场决绝的赴死，只换得了一份破碎的灵魂。这一世，薛洋煞费苦心，要晓星尘后悔，要晓星尘恨无可恨，要晓星尘一辈子记住他。此间种种，无一不是他的执念。
　　薛洋将这份刻骨铭心的感情，理解为求而不得的独占欲。他是多么清楚晓星尘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为了什么，了解晓星尘的所思所想，从而一步一步将晓星尘引入他精心设计的圈套。
　　可他却不了解自己。不了解这份执念，并非植根于多年前晓星尘胁他上金鳞台的恨，而是源自晓星尘这个人，又因那份他缺失的好，一点点放大，直至占据他整颗心。
　　只是那时的薛洋还不知该如何去抓住这份好，那时的晓星尘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两人之间的关系。
　　由始至终，薛洋所走的道路上，仅有他一人而已。
　　——《君不见》二十五
　　他求不得。
　　

　　写到这里，我便又觉得自己的文字太过无力，竟难将《君不见》的故事总结哪怕十之一二。彼特拉克曾言，能被描述出来的火焰，都不算猛烈。想来这把名为《君不见》的火的猛烈程度，已超出我所能描述的范围了，故下面便只能算是些意难平的赘言了。
　　“无人引我以是，无人教我辨非。”
　　看到封面上的这句话时，我已暗自庆幸：这书没有买错。
　　多的是晓星尘薛洋二人之间相互救赎的故事，其中实在很少有能让我动容的文字了。将《君不见》细细读完后，我才发现，每当我读到那些关于救赎的故事后，常会出现的被我当做“审美疲劳”的无奈感，其根本只是他们二人的关系若用“救赎”来解释，只能算是差强人意。还是一个“相互扶持”更好。
　　他提醒他要警惕人心，也让他生出了恰到好处的棱角，让他知世故而不世故，让他的温柔带了锋芒也有力量；
　　他引他逃离苦海，教他明辨是非，也教他学会退让与宽容，给予他天地、心中的一隅，让他不至于孤苦无依。
　　——《君不见》四十
　　我再找不出比这更适合他俩的句子了。
　　唯一有点遗憾的是，那间接导致二人信任破裂的仙人遗体实在让我耿耿于怀，没想到它的作用竟也仅止步于间接导致二人信任破裂而已。想来无执道长也没有再作修订的意思了，那便让它成为我心里一个美丽的缺憾吧。
　　害，江湖路远，后会有期。
　　2019.10.8
　　

　　初次看完《君不见》时，我便惦记着要去补网络版，还担心着要是把红心蓝手全补起来，会不会被无执道长拉进黑名单。实在没想到，不过写个repo的时间，我已经错过了在lofter上一点一点补网络版的机会了。
　　看《人间八苦》的时候，就因为内容并未在网络上公开，而含糊其辞的写了一个看似很不走心的repo（其实真的认认真真反复看了很多遍啊），故而一直很遗憾没有给这么优秀的文字好好写一则长评。本以为《君不见》是我弥补这个遗憾的机会，没想到竟收获了更深的遗憾。
　　发现“无执道长”这个账号已经注销时，我还未将这则repo写完。不过才刚进入薛洋的部分，我却早已将结语想好。
　　或许再也没有知晓那句仙人遗体的他用的机会了，但无执道长总会带来其他故事的。也许还是晓星尘和薛洋的故事，也许会是其他什么人的。我知道离别总会到来，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。
　　现在想来，还是遗憾最多。
　　害，还是，江湖路远，后会有期。
　　愿，平安喜乐，诸事顺遂。
　　2019.10.9